泥人的心跳


油灯把爷爷额头的皱纹刻得更深了,他粗糙的手指划过我书桌上憨态可掬的泥猪:“咱们乐亭的泥人,是老辈传下来的‘地气儿’,也是咱乡亲们心里的暖和气儿。”童稚的我,只是懵懂地戳了一下那泥猪圆圆的肚子——泥土干冷,竟仿佛沉沉压住了小小掌心中原本所有跃动的秘密。

明末清初→农家孩童掌心的“胖娃娃”“小动物”,泥巴开始承载乡野童趣;
清末民初→手艺人赵清增的作坊里,戏曲人物在指尖“唱念做打”,《杨家将》《西游记》跃然案头;
1980年代→传承人赵玉明革新技法,把市井书场、酒坊搬进泥塑,让泥土讲起了乐亭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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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我才明白爷爷口中这“地气儿”的分量。乐亭泥人董老师终于应邀来到学校,那双神奇的手甫一触泥,泥土竟瞬时如生灵般苏醒。只见黄泥在董老师手中起舞:搓圆为颅,捻长作臂,灵巧如飞鸟点水;指甲轻勾,刀笔添刻,转瞬眉宇间英气陡生,宽袖当风恍若流淌起来。那份行云流水的气韵让我屏息,原来泥土在真正的匠人手里,并非沉默,是喧腾在心的一曲无声浩歌。

终于轮到我们亲抚那一块湿润的陶泥。那冰凉微腥的气息贴紧手心,一种来自大地的隐秘力量顺指尖悄然渗入。学董老师的样子,我将泥土用力揉捏挤压。那泥团却执拗如石,我腕间酸麻,塑出的形样更是面目模糊。正焦躁欲摔时,董老师温厚的话语落在耳畔:“轻点,孩子,泥巴也通人性。心急气躁可揉不出好胚来。”他弯下腰,覆着我的手,引导我如捧住易碎的珍宝般轻柔运力。渐渐那泥团变温驯起来,终有了柔软的轮廓。当我最后用竹尖小心翼翼刻下两道眼缝时,汗水沿着鬓角无声滑下,融入了泥中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。

图说非遗|抟土描彩 手捏百态


看着案上勉强成形的泥娃娃,嘴角尚显得歪斜。然而指尖留下的暖流依然清晰未散。董老师曾意味深长地说:“老祖宗的手艺像是一颗心,我们要接过的,是那仍在跳动的心意。”那一刻,我稚拙的泥人似也有了低微的心跳,咚咚撞着掌心——我已然明白,传续的远不止是泥土的形貌颜色,更是从土地里生发出的温度与深情。

无数祖辈的手温曾一次次唤醒沉寂的泥团,如今那滚烫的手泽便经由我的手传递下去。泥人依旧憨然静默于我的案头,可我已能听懂它心跳的密语:这是来自泥土的古老而鲜活的心跳,这是我们对乡土不可断绝的回响。当无数颗这样的心跳汇流,终有一日会响成一片不息的潮声,在故乡沉默而深沉的大地上奔流不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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