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间歌诗---古调里的月光


河间歌诗的历史可追溯至汉代,兴盛于明清时期,是古代宫廷音乐、宗教音乐与民间音乐融合的产物。主要依托于当地民间乐社(如“音乐会”),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代代相传,保留了唐宋以来的音乐元素。这调子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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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初不过是几声零星的响动,像春夜里蛰虫的试探。渐渐地,笙管在暮色中苏醒了,笛孔里漏出几粒清音,浮在河间府的老城墙根下。月光浸着青砖缝里的旧苔,也浸着乐师们皲裂的指节——他们正把《小雅·鹿鸣》的句子,一截一截喂进竹管的腹腔。

 

城隍庙前的石阶早被香火磨出了凹痕。穿蓝布褂的老者王寿增闭眼击磬,喉结随着《鱼丽》的韵脚上下滚动。他身后悬着光绪年间的工尺谱,纸色黄得像晒干的秋叶,可那些蝌蚪似的墨点仍在游动,游进笙簧震颤的波纹里。有孩童举着风车跑过,铜片转动的碎响竟与云锣的余韵严丝合缝——这古调原是活的,它蹲在寻常巷陌的影子里,等某个不经意的刹那突然应和。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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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寿增的双手像是从泥土里长出来的。七十多岁的年纪,指节粗粝如老树根,掌心布满裂痕,却能在笙管上翻飞如燕。他是河间“同乐会”的掌坛,祖上三代都是乐社的传人。年轻时,他在生产队赶大车,夜里收工后,别人倒头就睡,他却蹲在牲口棚里,借着马灯的光,把师父口授的工尺谱记在卷烟纸上。那些纸片如今已经泛黄发脆,却被他用米浆一张张糊在旧账本里,封皮上工整地写着“民国十二年,张师爷传”。 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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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寿增常说:“调子是活的,人死了,调子还在风里转。”他教徒弟吹《小雅·鹿鸣》,不说乐理,只让他们先听蝉鸣、风声、河水拍岸的节奏。“古人作乐,本就是学天地之声。”他的徒弟们大多半路出家,有卖豆腐的、开拖拉机的、甚至跑快递的,可只要拿起笙管,手指一搭上音孔,那股子古意就回来了。  

 

最动人的是《蓼莪》。当管乐突然低伏,歌者的嗓音便浮凸出来。那声音不似戏台上的亮,倒像用米浆浆过的粗布,沙沙地擦着人心最皱的那处。邻家妇人正在檐下捣衣,木杵声不知不觉就合上了拍子。她或许不懂"哀哀父母"的典故,但捶打的节奏里,分明落着同样的疼。

 

如今,王寿增仍住在老城墙根下的土房里,院里堆着化肥袋和农具,可墙角的笙管却擦得锃亮。裘孝信则成了“非遗进校园”的推手,带着小学生唱《诗经》,孩子们不懂“哀哀父母”的典故,却能在调子里听出思念的味道。  千年雅乐与当代生计,就这样在蛇皮袋的褶皱里达成了某种和解。老城墙的阴影漫过来,吞没了他们佝偻的背影,唯有几段旋律还在麻石路上蹦跳,像遗落的铜板,等着被明天的晨露擦亮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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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腊月祭灶,王寿增带着徒弟裘孝信在城隍庙前奏《急急风》,寒风里,王寿增的笙簧冻得发哑,裘孝信的嗓子也有些抖,可围观的人却越聚越多。有个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手机直播,弹幕里飘过一句:“这调子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。”王寿增瞥见,咧嘴一笑,对裘孝信说:“听见没?地底下的东西,终究还是钻出来了。”  


夜深散场时,裘孝信把工尺谱收进破旧的公文包,王寿增则把笙管裹进化肥袋。月光下,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,像两根倔强的老竹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
 

这调子终将回到泥土里去。带着工尺谱的残页,带着化肥袋的折痕,带着所有未被记取的悲欣,等待在某个有月亮的晚上,再度从某支竹管的裂缝中,怯生生地探出头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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